竞日孤鸣不是没有梦见过苍狼。问心有愧也好,于心不安也罢,他总是梦见过的。

十六岁的苍狼只顾着朝他笑,他阖眼不忍看,脖颈被恶狠狠钳住时倒肯睁眼了。一张脸,泪混着血迫到他眼前,铁铸的手扣着他命门使力。他们这样近,几乎鼻尖对着鼻尖,苍狼掐得紧一点,靠得便近一分,像要把自己的泪,自己的血全然倾轧到他眼里,让他晓得那是怎样的滋味。他也不挣扎,由着这小孩报复,最好掐死了事,还清这笔孽债。谁料即便在梦里,苍狼也到底松了手。都给你,全部给你。苍越孤鸣揪着他衣领,把脸深深埋进去,不让他瞧见自己的表情,喊声里分明又带着不顾一切的哽咽,也不知道究竟要藏什么,根本什么都藏不住。他叹了口气,才知道年轻人的泪这样烫,碰到的一切变作个油镬,滋得人心口欲裂,碰一下就想逃跑。不是血,却比血金贵,见它摇摇欲坠,他却默许了。这荒原再生不出花,干脆烧个干干净净。青天白日之下,尽是无情事,他不得不。他想,苍狼舍了泪水后,又是个怎样铁石心肠的人呢。仿佛他记忆里的苍狼全成了含泪的模样,又怎么都看不仔细。想到最后也没法得到个也许成型的可能。他怀里的青年似乎就停在这个瞬间,泪不落下,这个梦就长长久久地悬止。可惜梦总要结束,更何况是竞日孤鸣。他伸手覆住年轻人的双眼,宁愿在此时挥洒他微末的一点慈悲,把冷酷的世间都隔在外边,留一个不尽圆满的夜。泪水还未浸湿他掌心,这一页饱尝人间酷寒的影像便受了惊扰般翻着岁月退化。十六岁的,十四岁的,再往前边,无一例外跌跌撞撞朝他走过来。他原以为自己足够无情,手心摁出血也逼着自己看。最后落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虚像,看他不清。这虚像说,是不是要横断白日,劈裂霞光,你才愿意掏出那颗真心。这声诘问如佛号般自迷津渡过来,他心口蓦得被洞穿,强忍着痛低头看,既不是刀,也不是剑,落在掌心的,可不正是一滴犹温的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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